第二十二章 黄丹-《赤心巡天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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是诸葛义先出手,挽救了重黎氏最后的血脉。
那孩子……
现在叫做诸葛祚。
今时今日已经是当代的楚国“大巫令”,不出意外的话,将来也是楚国的顶层人物,是这霸主国里绝对的核心位置。
对于这孩子来说……
重黎平章应该还活着吗?
诸蛮现在都是楚民,山上的岩洞,都是山下的华屋。
那些华服楚仪的霸国百姓,还认所谓的蛮王吗?
他还应当振臂而呼,裹挟诸蛮后裔,带着他们掀起新的战争吗?
最初他统合诸蛮,是希望带大家过上更好的生活,还是纯粹为了满足自己的野望呢?
在时间的河流飘荡了太久,久得已经忘记为何出发。
“哈哈哈哈哈……”
重黎平章忽然仰头狂笑。
这具吞贼霸体,在狂卷的笑声中,鼓动胸膛如铁风箱。
此处包裹他的无边水眼,一时翻起滔天的浪头……终撞破。
“啪”地一声,重黎平章踩爆了那颗眼睛,而后举戟如幡——
“魂兮……归来!”
这时候的骄命,已经退出千余丈,沿途雪峰拔起,便化沙漠为山岭。
群峰为她屏障,寒霜为她甲衣。
翻山越岭的冬风,是她所调度的“天成隔川之阵”。
席天卷地的呼啸,是灵冥海域的亡音。
一连串的动作,都是为阻敌而设。
她有足够的自信,却也清醒认知——应该对熊义祯同层次的对手保持敬畏。
但在重黎平章杀出来的瞬间,千峰折,寒霜消,风遽止,亡音停。
诸般手段一掌空。
重黎平章曾经煊赫,却也不只是活在过去。这么多年他是陪着项北一起成长的!
骄命所驭使的这具真妖之身,竟然被黑焰点燃,乍看像一枝盛开的黑色蔷薇,繁花妖艳。
一朵朵摇曳的魂火,幻转着一幕幕狞恶的画面。
有韩厘举旗而来,伍晟驾车冲锋……一个个慨然赴死的楚卒。
诸将士临死的决意,攀爬死敌的道身。
鬼山蛮有历史最强的驭鬼道统,在重黎平章的“招魂引”之前,所有被骄命杀死的生灵,都是她必须要偿还的债!
眸中红莲招摇,她在疾退的过程里双手合掌:“南无龙尊弘世佛!救度众生离苦厄!”
此刻她面笼佛光,容色慈悲,低眸垂泪……泪中皆有红莲开。就这样点点滴滴浇落妖躯,将那燃烧的鬼花渐次扑灭。
她已经提前做出针对,紧急爆发了灵冥皇主所独创的亡者秘音,仍未能抵御鬼魂的侵袭。
只好以龙佛所传的禅功来“超度”。
然而鬼花甚繁,佛泪有限,终不能一扑灭尽。
重黎平章又至矣!
“前事未尽,后事不终。”
“况乎生死之重,岂你这几滴假惺惺的浊泪能洗!”
重黎平章已不止是速度的快慢了,他在追逐的过程里,探出手来,妖身上正在燃烧的鬼花,就也长出一只手。
霎时有三千多只手,寄生在这具妖身,而后咒印纠缠,一层层反抱其身。
这具妖身的佛光,瞬间熄灭。就连妖光也晦暗,七窍封闭,六识尽湮,遍身毛孔都关锁。
重黎无上巫法……鬼手抱佛!
他的动作太快,杀力太强,眼界太高,纵使骄命洞察他的心念,知晓他的目的,也无法完美应对,仍被逼到了这个境地。
哪怕是超脱无上的佛陀,也会被自己的因果牵落。一旦跌入幽冥,终究晦因朽果。这就是“鬼手抱佛”的真义。
重黎平章抬戟而至,就要当场埋葬这具妖身。
忽然身后喀嚓作响,阴风之中有刀探来——
那是一个已经裂开的“人架子”。
早先被骄命一刀斩杀的伍晟!
作为一个不被察觉的“已死者”,他混同在张扬的鬼气中,以那柄伍氏家传的长刀,撞在了吞贼霸体的腰眼。
什么时候?他竟被控制?
重黎平章当然不会就这样被击败,伤口的血肉瞬间绞紧,随手一戟就将安国公府的这具残躯荡开。
可那三千多只鬼手的封印下,唯独露出来的那双真妖眼睛,只是平静地看着他。这是皇主骄命和蛮王重黎平章跨越时空的对视。
她说:“时间到了。”
极霜真意迟缓了关于时间的认知,他心通加强了这种不经意的蒙蔽。
未知觉间,重黎鬼纹已满面!
是绞杀项北残意,侵夺此身,还是结束这一切,黯然退场?
这具吞贼霸体向后仰倒,重黎平章的意志如潮退去。
骄命非常重视这个跟熊义祯同时代的对手,在尽得先机的情况下,只求拖延到最后一刻……而她完成了这个目标。
身上层层封印的鬼手,一条条如死蛇般垂落,那些根植其身的鬼花,也在瞬间枯萎。
而她尚未褪尽一身狼狈,就已经扑到了项北身上,抬手斩飞那杆盖世戟,在项北的意识回流之前,一记掌刀戳在了他的胸口。
这一刀仿佛堵住了风眼,那呼啸的鬼气霎时截流。
项北的身体瞬间萎缩。
内贼已死,外贼遂侵。
刀劲在道身内窜行,吞贼霸体告破!
那些死手枯花,恍是她身上的装饰,整个过程都极致冷峻。
她甚至是等了一息,确定项北的意识十分清醒后,才将自己的掌刀拔出。
指尖并成的刀尖,挑出一朵青色的神通之花——
【破法青刃】!
唯有在项北最极限的状态下,这朵神通之花,才够鲜活饱满,才能够补足她所需要的神意,令她的道路进一步升华。
而有项北和重黎平章的接力发挥,这枚神通已经到了最成熟的时刻。
此行收获堪称完美。
项北脖颈都暴起青筋,身体猛然弹起!
却被骄命一掌按在地上,五指扣面:“请稍等,我马上就好。”
她需要项北鲜活的感受,如此才能确保神通的灵性完整。
说话间她已将名为【破法青刃】的神通之花完整挑出,反手按进了自己的心口。
只剩一个人架子的伍晟,提刀巡行于外围,一边吞食战友残魂,一边为骄命护卫,实在是忠心耿耿。
骄命则是平静地看着项北:“将士归心,岂非名将?”
“有这么多人愿意为你去死,还能够折服重黎平章这样的枭雄……”
“我现在承认你是真正的统帅。”
“洞真境的你,对手不该是我。”
她的掌刀再次落下:“或许你运气不太好,恰巧拥有了这门神通,被我选择。或者说……‘天亡你也。’”
啪!
项北的手却在这时候抬起来,死死抓住了骄命的手腕!
他的脸上,还是重黎平章最后凝固的表情。
那是一张大笑的脸。
有几分豪迈,也有几分自嘲。
脸上有一道未干的水痕,或许是重黎平章所残留的遗憾。
只是阴翳遮眸,看不到是否真的流过泪。
唯独确然无疑的,是属于项北的声音,在这刻锵然响起:“大丈夫岂容天亡我也?”
“悬颅于人皆是战之罪!”
“我之生死,我自担责,无咎于天!”
他抓着骄命的手腕,竟将这具妖身举起,自己也站起身来:“再来!”
骄命的眼中难掩惊讶,她不理解项北是何来的力量。
但很快她就得到了答案。
“重黎平章竟然将重黎氏的王脉鬼玺,留在了你的身体里?”
“楚廷平蛮,而他益楚!”
她已经看到答案,仍觉难以理解:“【吞贼霸体】已破,【破法青刃】已剥,你还有什么倚仗,能够扛得住重黎鬼玺的反噬?”
说话的同时她亦不断施展秘术,几无止歇地加强此身业力,以将这具道身,推至“不可举”之重境,将此刻的项北压下。
纵担山担海,未及担业!
她要看项北这具伤痕累累的残躯,还能榨出几分力气。
项北只是站定,汗血如瀑,一似力有无穷。他单手举起妖身,便如举鼎:“它们的确曾经是项北的一部分,但不是它们组成了项北。”
“组成项北的,是我的力量,勇气,和这颗不服输的心!”
当世天骄,无不被那位荡魔天君压过一头去。被其赶超的人,永远只能看着他的背影。
而他项北,是在被那位“魁于绝巅”者拉开差距后,是在已经感受“天地之别”后,悍然挖掉了自己的天生重瞳,拆掉自己的倚仗,发誓要继续追逐的男人!
他从不回避,他勇于争先。
无论面对谁!
“吞贼不过七魄之一。”
“破之何妨?”
“此身何益!”
其时也,鬼气成雾。
他的乱发张舞,身体炸开一道一道的裂隙,只是被骄命暂时击破的【吞贼霸体】,在这一刻被他自己摧毁,彻底裂解——
“裂解之,铸我无上霸体!”
但见三魂,跃于其颅顶。
又有七魄,外飞其身。
所谓三魂者:胎光、爽灵、幽精。
所谓七魄者:尸狗,伏矢,雀阴,吞贼,非毒,除秽,臭肺。
到了这样的时刻,才有一方鬼玺,浮凸在其天庭。
此鬼玺以九张鬼面吞龙,尽显王者之气,霸道之姿。
三魂七魄皆为其臣佐。
重黎平章给项北留下的最后的路,是遗其重黎鬼玺,让他成为当代的鬼山蛮主,以“大蛮”的力量,驱逐骄命。
但项北却选择将一切都打碎,斩断所有后路,往前推铸霸体。
成则一步绝巅,败则灰飞烟灭。
这样的项北,碎甲毁衣遍身裂隙的项北,已经失去一切,却又攥紧了一切的项北……是如此清晰地刻写在骄命眼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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